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边疆

《边疆》 文/脆桃儿

【白衣皇子✖️红衣将军】

【短篇完结  建议BGM:爱殇】


<1>

熠光14年,国泰民安。


“皇上,这是边疆探子寄回来的信。”


“放这儿吧..”


今天是中秋家宴,当今圣上早早退了席,遣散众人,坐书房独饮,孤影伶仃,一袭明黄龙袍加身,更显凄凉。


熠光帝拿起案上泛黄的信封,展开,白纸黑字明晃晃写着

【将军安。】


如此,他便安心了。


执杯浅酌,清冽的琼浆咽下,火辣辣的刺喉,竟生生憋出了几分泪,窗外月圆,烟火簇簇,他忆起少年时的大漠边疆,黄昏升月,那明丽的人儿着一身艳艳的红,眼含笑意启口.......


案台摆着的那把弯刀折着月光,执笔,挥袖写下


【红衣飞沙,盼念君归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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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2>

世人都道皇城有边家,边家有独子,喜穿红衣,明艳热烈,腰间挂弯刀,别长剑,随父驻守边疆,抬手挑眸间便是一场厮杀,战场上驾玄色宝马,红袍卷风沙,令大漠赤血黄昏都失了颜色。


边家得此子,取名伯贤,寓为伯仲贤哲。


两马驾车,四马分两列置于轿后相护,今日,六皇子出了城门。


六皇子名为朴灿烈,容貌端正,身着白衣,眼含桃花,干净透彻,此番出城是要去往黄沙翻飞的边疆,自请历练。


但谁人不知,当今圣上有六子,立嫡为储,最不受宠的便是这个小儿子,据说其母是烟花女子,现养在齐妃膝下,这六皇子平日里最爱读书作画,怎么会自己起了心思去边疆。


擅自揣度圣意,这次八成不是皇帝要弃了这个小儿子,谁知道呢....


半月路程,朴灿烈透过锦帘看沿途光景渐渐荒凉,他知道,快到了...


到达大漠那天正直黄昏,狂风卷起他的白色衣袍,一望无边的是漫漫黄沙,天边云衬着的是如血夕阳,以及....


以及夕阳下那抹艳艳的红衣,著着它的人立在大漠黄沙之中,眉眼明媚,鬓发随风轻飘,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,天边夺目的赤云,此刻竟也不及那人的明丽一分。


“你就是朴灿烈?”挑着眼尾,眼含笑意清亮的启口,无尊称礼节,就只是唤他的名字。


紧接着又是低笑一声,持着少年心思。边疆孤寂,边伯贤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郎甚是欢喜,神采飞扬,言语间都多上了几分轻快。


“我叫边伯贤。”


那日大漠飞沙,朴灿烈第一次见着了他,满目映红,边伯贤,伯仲贤哲,初见惊艳,他记下了。


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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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3>

边疆日子没有皇宫好过,但幸好朴灿烈也不是娇贵的,四面透风的营帐里,烛影绰绰,朴灿烈坐在桌前,踌躇半晌却未在纸上落下一笔。


自那日初见,他便一直存着心思记下他的模样,如今真要落在纸上,却着实犯了难。


“灿烈。”


随着一声喊,营帐的门帘被掀开,边伯贤托着一碟新鲜果子面带喜色,今日他的发髻束了一半,乌黑的发松散在耳侧,脚步稍急,眉眼带着少年独有的明艳。


“吃吧,刚才新摘来的果子。”


边伯贤撩起衣袍坐在朴灿烈身侧,把那把弯刀放在桌上,细看,果子上还带着水珠,而后挑了个最红的递给朴灿烈。


“哪来的这个?”


接过果子入口,汁水迸开,酸甜清爽,在这里算是难得的美味。


“往北走十里有片林子,那里摘的。”边伯贤答的轻巧“这东西在皇城很常见吧,怕你在这吃的不习惯特意寻来的。”


“为我?”


“深夜战场杀敌都是常有的事,摘个果子算什么。”边伯贤也拿起果子放在嘴里,许是酸了些,小脸儿皱成了一团。


朴灿烈笑笑,眼前的红衣小人儿着实让人喜爱,“你想看些什么,我给你画。”说着,执起笔来了兴致。


边伯贤闻言上前凑了几分,眼里都多了点亮儿“你会画凤凰木的花吗?原先皇城的定安将军府里种着一棵。开花儿时的火红色才叫一个好看。”许是想起了什么旧事,边伯贤托着下巴杵在桌上“想来,我也很久没回皇城了....定安将军府怕是都要结了灰。”


略显娇嗔的声音入耳,朴灿烈不禁低笑“等天下安泰,会回去的...”


“期望如此。”


.............


在两人不长的言语间,朴灿烈已经放下了笔,画纸上是棵郁郁葱葱的凤凰木,栩栩如生,只是未有那明艳之色。


“画好了。”


边伯贤细细端看一翻皱了眉“好是好,就是缺了耀眼的红。”


朴灿烈嘴角噙笑,眼波流动


“如今,小将军便是那抹最艳的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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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4>

自朴灿烈来到边疆已过去一月有余,皇帝病危,当下太子又被揭出卖官的勾当,时局不稳,敌国也开始蠢蠢欲动。


已是深夜,主军帐依旧灯火通明,边伯贤坐在边临安身侧,看着桌上作战图,一副严肃之相,边疆的粮草并不充裕,若要等补给,最快也需要七天,贸然开战,胜算不大。


边临安收起地图,细细用净布擦拭那把陪他征战多年的剑,今日皇城来了消息,朝堂百官几乎都分了派别,只剩手握重权的边家,如今谁能继承大统,还得看边家的意思。


“太子这次多半是被人陷害的。”边临安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边伯贤听“贤儿,边家世代清正,断不能助他人做出谋逆篡夺之事,如今皇帝没有重新立储的心思,边家自当要拥护太子。你明白了吗?”


边伯贤看着案台上的烛火不语,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弯刀,如今,他早已有了私心。


“父亲,为何立嫡为储,而不是立贤明之人?”


“自古以来的规矩,帝王家多无情,又岂是你我能改变的。”


但如今,这刻板的古旧陈规也该变一变了。


“将军!”正想着,一士兵冲进军帐,神色慌张“将军,六殿下不见了!”


几乎是同一瞬,边伯贤起身出账,红衣飘扬。


“父亲,我去寻他。”


大漠的夜晚渗着凉,边伯贤扯了个黑裘斗篷披在红袍外驾马出了营地,直奔十里外的那片杂林,直觉告诉他,朴灿烈一定在哪儿。


那片林子在大漠边缘,常有野兽出没,更重要的是,这片林子临着敌国羌。


边伯贤下马,手里紧紧攥着弯刀入了林,这把刀是他十六岁时父亲送他的礼物,陪他至今,刀柄上刻着一个“安”字,意为平安顺遂,同时也有天下安泰之意。


木林深幽,越往里走一分他便越提心一分,战场上都未如此紧张,握住刀柄的手心儿渐渐铺了层薄汗。倏地,眸子一凛,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入了耳朵,边伯贤转身,一步步挪过去,紧绷着弦儿,确是一袭白衣闯进了眼眶。


是朴灿烈。


那人蹲在一棵树下附身捡拾着什么,夜太深,边伯贤未看清那棵树的样子,只是觉得茂密葱郁,衬着微弱的月光,朴灿烈的白衣在此时格外清亮,微微松了口气,刚要唤他,却发现一人正呈攻击状在暗处潜伏。


顿时,边伯贤眼里起了沙场上的戾气,手持弯刀几步闪身上前,动作干净狠利,刀刃刺进脖颈,一声惨叫,涌出的血溅在了边伯贤的脸上。


朴灿烈闻声转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,边伯贤带着嗜血的杀意,用那把弯刀杀了人,那把前些天还为自己摘果子的弯刀,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边伯贤杀人,为了自己。


“朴灿烈!”那红衣小人气冲冲的走过来,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却并无多大怒意,更多是心惊“我要是晚来一步,你知不知道你就死在这了!”


边伯贤喘了几口粗气,眼前人看着自己愣神,片刻后,温热的手掌覆上自己的手腕,低着声音开口,带着浅淡笑容


“跟我来。”


出了林子,大漠月圆,映在两人身上,朴灿烈先是抬手抚去他脸上的血迹,而后从胸口掏出一方手帕,展开,凤凰木的簇簇红花展在边伯贤眼前,登时,夺人眼眶。


“我今儿听其他士兵说这片林子长着一棵凤凰木,想着你喜欢,便来看看。”


他说的轻巧,一如那天自己摘果子时的口吻。


边伯贤一时没了动作,他抬头看着朴灿烈,灼灼目光挡不住眼中情意,细看那人白衣上沾了泥污,现下,竟起了大逆不道的心思。


他想看他坐拥山河,他想拥他做王。


“朴灿烈。”边伯贤目光坚定,他看着眼前人开口,“你想不想要皇位。”只你一句话,我便丢了命也要给你争来。


白衣红衫随风交缠,如此,缘起,终是少年情动...


-------------------



<5>

“啪”


一声脆响,杯子在边伯贤脚边碎开。


“荒唐!”


“父亲,帝王本就该是贤明之人,为何立长?您一生所愿便是国家安泰,再无争乱,若拥昏庸无能之人继承大统,岂不是自相矛盾!”


“边伯贤!”边临安看着眼前跪着的人,这是从小以来他第一次忤逆自己“他若真是纯净明透,凭着不受宠的身份怎么能在深宫活到如今?你真当他是自请历练?怕不是早就存了别的心思!”


“父亲!”无丝毫动摇,他信他。


“伯贤,你当真无悔?”


“儿子无悔!”


那日,所有人都知道定安侯冲小将军发了火,而小将军在营帐中跪了一夜,等到大漠朝阳初显出来时,面带浅笑。


终于,我可以护住边疆,也能护住你。


.................


三日后,六皇子启程回皇城,风卷黄沙,边伯贤拿下腰间那把弯刀按在朴灿烈的手里,“你安心,等战事缓和我定回城,必要时,这把弯刀可调动边家皇城势力。”


他说让他安心归去,他说他不是孤家寡人,他说他的身后有边家,有他。


边伯贤身着红衣,直直对上朴灿烈的眸子,眼神坚毅无丝毫退怯,他是大漠边疆的小将军,是边家惊才艳艳的独子,也是朴灿烈的边伯贤。


朴灿烈紧握弯刀跨上马车,看着夕阳渐落,红衣渐隐。


手心被悄悄塞的字条上,明朗朗写着


【只愿君心似我心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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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6>

半月后,皇帝驾崩,天下动乱。


六子夺嫡,四皇子带兵闯进皇宫,六皇子被俘,正当天下人以为大局已定,皇城大门突被攻破,战功赫赫的定安军踏尘归来,带着大漠的雄壮沧桑之气。


只见最前面那人着红衣,披铠甲,骑玄色宝马,手持凌炎剑,是边家那位小将军回来了。


小将军注视着身穿翩翩白衣的六皇子,抬手举剑,扬着漂亮的声调“我军誓死拥护六殿下,违逆者杀! ”


顾不得天下人的口舌,堂堂正正挑明立场,只为的一人心安。


登时,万千将士高呼上前,杀戮四起,野鹤之群怎比得上所向披靡的定安军,胜者为王败者为寇,四皇子在城门自刎,狂风呼啸,千魂散尽。


边伯贤翻身下马,单膝跪在朴灿烈身前,带着血腥杀伐之气,第一次以臣子之态行了礼。


“臣,恭请六皇子回宫。”


暮色起,好风光,独独一抹红生生占满了他的眼眶,朴灿烈抬手抚去边伯贤脸上沾染的血迹,一如当日那般温柔。


山河已定,而他亦在山河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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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7>

六皇子登基,改国号为熠光。


熠光二年,羌国降,大漠定安侯和那位小将军凯旋归来,从此国泰民安。


“他还没醒?”


“回皇上,还没。”


朴灿烈无奈笑笑,推门而入,榻上的人呼吸平稳,边伯贤在皇宫已经住了有些时日,现下天下太平,他也乐得清闲,朴灿烈在他的住处种满了凤凰木,花开时节甚是好看。


床上的人动了动睫毛,恍惚间睁开眼,是抹明黄,让世人臣服的帝王色“灿烈..”念出声,带着未醒的倦意。


“我在。”


那人闻言又往他怀里蹭了蹭,朴灿烈抚着他的发,在这偌大的皇宫里,唯有此处令他心安。


..............


“今儿怎么这么清闲?”


边伯贤落下棋子,说话间分了心思,才发现走错了步,胜负已定。“不玩了不玩了,都三局了,一局都没赢。”说罢把棋盘推到一边。


朴灿烈无奈笑笑,把黑白子收回盒内,瞧着外面日头已落,圆月渐显“走,今儿是中秋,我带你出去。”


“真的?”边伯贤下了榻,挑了件红色外袍,松松散散的束了个发,掩不住眼里的晶亮“我听说皇城民间男女喜放花灯祈愿,河里灯影熠熠甚是一番好景。”


“那咱们也放。”朴灿烈的把边伯贤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儿,不管何时,他都是明艳艳的叫人心生欢喜。


.................


朴灿烈今天换了那身白衫,让边伯贤看的晃神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“无事。”边伯贤笑笑“朴公子生的俊俏,在下看愣神了。”


“你啊”说着伸手戳了戳那人的额头,引的一声笑。


两人一个烈红一个净白,偏偏又是生的好的公子相,出现在街头,不经意间引的姑娘红了脸。


许是太长时间未回皇城,边伯贤一时间像只灵动的雀儿,看什么都觉新奇,最后他挑了两个最大的花灯,拉着朴灿烈去了河边。


“我和你的花灯最大,想来这次,咱们许的愿该是最灵的。”


朴灿烈看着那人透着晶亮的眸子,想起了今日批阅的上书奏折,犹豫过后还是开口“伯贤,你可知先帝为何让你父亲驻守边疆?”


“自然是我父亲忠烈勇猛,再说守边卫国本就是我等男儿应行之事,哪有什么应不应该,我边家绝无贪生怕死之辈。”说话间早就挥笔写下了心中所愿塞进了花灯里,许是察觉了朴灿烈的异常,边伯贤抬头,发现那人正看着自己出神“怎么了?”


“没事。许了什么愿?”


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


朴灿烈低笑,随后也写了放进花灯。


“你许了什么愿?”


“我也不告诉你。”学着他的口吻。


花灯入河,渐渐融进一片光影,朴灿烈看着身侧的小人儿双手合十一副虔诚,如此这般景像,倒让他开始后悔了,与其得这皇位,不如和他过过安稳日子......若如那般,便也可无所顾虑。


天空繁星点点,朴灿烈也双手并合,默默在心中念道


“愿边伯贤所愿得以实现。”


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。


----“愿朴灿烈稳坐河山,百岁平安,国家安泰。”

----“愿边伯贤所愿得以实现。”


但终究是造化弄人。



<8>

天空暗下,乾清殿烛火影绰。


“贺大人,顾尚书,时候不早了,朕乏了,你们先回吧。”

“皇上!”


“朕说了,定安侯一心效国。”


“皇上,定安侯手握重权,且长守边疆,深得百姓信服,况且...”贺行跪在地上“微臣有句大逆不道的话,还请皇上恕罪。”


“朕恕你无罪。”


“据臣所知,定安侯当年是太子党羽...”


“大胆!”朴灿烈将手边的杯子掷了出去,碎在贺行腿边。


“皇上息怒。”顾朝一同跪在贺行身侧重重磕头“皇上,当日是小将军带兵,定安侯从未出现,如今民间盛传,定安侯才是镇国之人,功高盖主啊皇上!”


“皇上,小将军忠心为主,定安侯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
朴灿烈看着桌上那把弯刀愣神,渐渐蹙起眉头。


“皇上,小将军在外头侯着呢。”


“何事?”


“小将军请求出宫回府一趟,说定安侯来了书信,甚是挂念。”


“朕知道了,你让他明日再回,朕今晚有事同他讲。”


“是。”


待王理退出殿门,贺行重新直起身子“皇上,定安侯已经有所察觉,今晚是最好时机,定安侯勾结外党的证据已经整理好了,等皇上您的发落。”


朴灿烈收回看着弯刀的眼神,暗自紧了紧拳。


“定安侯一生戎马,不能太难看。”


墨夜星河,如今,或许再也不是当年光景了...


边伯贤让洛川去回安定府的消息,自己则被王理带到了乾清殿的偏殿。


“小将军在此先沐浴熏香,皇上说一会带您去宗祠参拜,祈求平安。”


他应下,走到屏风后梳洗过后发现案上多了一身儿新衣服,想是参拜该穿,便也没多大在意,套好里衬,这才发现衣服是极正的红色,袖口和胸前有金色盘绣,外袍厚重,费了好一会才穿戴好。


边伯贤今日头发本就束的松散,如今这一折腾更是落了几缕,别了别出殿门,却在看见门外之人的那一刻愣住了。


朴灿烈身穿一袭红袍,跟自己这身儿相配,明眸皓齿,桃花含笑,他就站在那冲边伯贤招手,他说


“伯贤,过来...”


边伯贤楞楞的走过去,那人执起他的手带到屋里的铜镜前“这些日子懒的,连发都不束了?”


“灿烈你....”


未等话说完,那人先开了口 “伯贤,你可愿。”


透过铜镜,边伯贤看着两人身上的大红喜服,灼灼映满眼,甚是欢喜。


他清亮的启口道“只愿君心似我心。”


身后之人为他戴束发戴冠 “定不负相思意。”


这天,小将军与六皇子进了宗堂,行三拜之礼。

这天,红烛高照,彻夜未熄。

这天,合卺酒饮下,许了余生经年,缠绵抵一切。


喜今日赤绳系定,珠联璧合。

卜他年白头永偕,桂馥兰馨。


这天,一处大喜,一处大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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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9>

定安侯没了。


“滚开!”


“小将军,皇上吩咐过,不让您出宫门。”


边伯贤已经猩红了双眼,他不信,明明前天还给自己写信的父亲,好端端怎么就没了,脑子里回想起今早洛川的话。


他说,是朴灿烈。


“我说滚开!”边伯贤提着凌炎剑,也顾不得宫里的规矩,抬手冲侍卫的侧腹刺了上去,伤不致死,飞身翻出宫墙,殊不知,院里的凤凰木已经到了落花时节。


一骑玄马载红衣,奔至城门,边伯贤紧勒缰绳,马蹄扬起长啸停在原地,他知道城楼上正有人看他。


“皇上,您不去..”


“让他走。”


他本就不是这宫墙里的雀儿,他是大漠的鹰,他留不住他。


定安侯府白绫挂梁,边伯贤眼神空洞,正堂是具棺椁,如今他才觉得,昨夜今日的红是多么荒唐,讽刺至极,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愣神。


是朴灿烈不信边家。

是朴灿烈起了杀意。

是朴灿烈.....骗了他。


边伯贤起身用剑划破了手掌滴在燃着的火盆里升起丝丝血雾。


父亲,儿子不孝。

朴灿烈,你我就此.......



<10>

边伯贤回宫了。


一身白衣直冲冲去了乾清殿。


“臣请辞,回边疆。”言语冰冷,目光淡然,未给朴灿烈一分。


“朕不允。”


“望,皇上准许!”边伯贤俯首低头,重重磕在地上,久久未起。


“伯贤,朕先是天下共主,再是朴灿烈。”


“天下共主...”边伯贤冷笑一声起身,“想我定安侯府战功无数,世代清正,如今你跟我说天下共主?”


“伯贤....”


边伯贤一身白衣举剑,直直抵着朴灿烈的胸口“你敢说,当日你去大漠没存着别的心思?你敢说你从一开始就没对皇位存着野心?你敢说你没有利用边家,没有利用我?”


“伯贤,我爱你是真。”说罢上前,又往剑上抵了一分。


“你认了朴灿烈。”边伯贤垂下手里的剑兀自笑了“哈哈哈!好一个帝王无情,好一个爱....”瞥见桌上摆着的那把弯刀,想起大漠边疆之诺,当日的决心誓言此刻像是在心里剜了个洞,血淋淋的疼。


垂眼,撩起衣袍再次跪地,恭恭敬敬行了大礼,字句铿锵。


“臣祝吾皇,稳坐万千河山,国泰民安。”说罢挥剑,割下了白袍一角,落在金龙大殿。


你我,山水不相逢。


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
这是朴灿烈第二次看边伯贤驾马出城,他直直奔向大漠边疆,再未回头。


凤凰木花落。


自此一别,他和他的伯贤终究是各向两边了。


“伯贤。”熠光帝站在城楼上,渐渐不见了那决绝的白衣,都说帝王多无情,但只因动情太苦。


啪嗒,一滴泪直直打在石栏上。


他这次,真真成了孤家寡人。


熠光两年,定安侯勾结外党,自尽府中。


其独子伯贤驾马回疆,封定国将军。


算计一生,却独独算漏了自己也为凡胎肉体,算漏了边伯贤。



<11>

又梦见他了。


这八年,朴灿烈安插了密探在边伯贤身边,却也无时无刻不深处梦魇,昨个儿中秋,大漠的月圆之景该是最好看的。


他曾答应他,国泰民安之日,便可从大漠归来。


如今,他却不愿回来了。


近日羌国换了新主,又开始不安稳,这已经是百官第三次上书请派定安军出战。摩挲着手里的虎符,他怎愿再用这东西压着他。


朴灿烈出了书房去了满是凤凰木的院子,又到了花开时节,可如今无人共赏,再红的花也失了颜色。


伯贤,我想你了。


闭眼,是那抹艳艳的红,一场异梦罢了。


终还是落得一个花落人不归的下场。


“皇上,边疆来信了。”


“先收着吧。”


“皇上,是...是将军...”


朴灿烈猛的睁开眼,“你说是谁?”


噗通,王理跪在地上,双手捧着那封信,信封上潇洒肆意的字体挥着【圣上亲启】


只一眼,就这一眼,只觉清风汹涌穿过胸膛,太久了,太久了。朴灿烈伸手拿过,动作开始变的迟钝,他拆开信纸,站在凤凰木下。


【皇上:

   今羌国来犯,臣求虎符,请愿出战。】


八年,整整十五个字,跟他有关,又跟他无关。


那红衣将军永远都是明镜通透,当年他看穿了朴灿烈夺嫡的心思,如今,他同样不想令他为难。


“你下去吧。”


“是。”王理应着悄悄抬了眼头,却见着凤凰木下的人流了泪,任由淌着,滴滴落在信纸。


“皇上。”


“朕无事。”朴灿烈慌乱抹了把眼泪,负手背过身去,可王理瞧的真切,将军送来的那封信,早就被紧紧的攥在手里不成样子。


“传朕旨意,定安军骁勇善战,此次羌国之战,定国将军为主帅,众余将士,全听其调遣。”


罢了.....罢了....



<12>

慢慢黄沙,定安军的主帅营帐中,一人身披红衣端坐在案前,手边放着酒盏,眉眼上挑。


当年的小将军如今已到了而立之年,依旧惊才风逸,品貌非凡,但却终日守在荒凉边境,未有一房妻。


殊不知,年少惊艳,情根深种,难拔出。


“检查的怎么样了?”


“将士们训练有素,只是..”洛川顿了顿“只是粮草不足。”


边伯贤嗯了声,执起酒壶又是一豪饮,羌国新主正直壮年,形事果决,是个难对付的,如今又亲自领战,这场仗,不好打。


“速战速决,粮草之事不能提,恐乱了军心。”


“明白了。”洛川坐在边伯贤身侧,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酒盏,大漠的酒不比皇城绵长,全是刺嗓子的火辣,自那年跟随边伯贤来这边疆,他便再也没回过皇城“将军,咱们很久没回了吧。”


闻言,边伯贤的手一顿,点了点头。很久了,整整八年。


“洛川,我出去走走,你盯着点。”


说罢,边伯贤出帐牵马,距中秋已经过去了有几天,大漠的月也开始变的残缺,风过耳呼啸,带着汹涌的荒凉。


念吗,是念的。


十里外那片杂林里的凤凰木依旧盛盛的开着,边伯贤在树下站了会儿,只觉左胸膛空的厉害,重重的叹息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,弯腰,一步一步拾起树下簇簇红花。


月下白衫,似成了他心头执念。


到底是谁应了谁的劫。


漫漫长夜,星河滚烫。


最后,直至再无一朵落花,边伯贤才跌坐在凤凰木下,他是大漠的定国将军,唯有在此处,才能忆起那年情动,那双眼,那声伯贤......


如今只愿凯旋,那样,他还能在慢慢余生里偷着再记他几年。


有情人,多情恨,终是自欺欺人罢了。


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
日尽黄昏,慢慢黄沙,大风一起,飞沙走石。


边伯贤红袍披铠甲,手持凌炎剑,翻身上马,意气风发的站在疆场上。


“我定安军骁勇,养精蓄锐数几年,现有人侵我国家,今天,我们便痛痛快快杀一场!”


“保家卫国!保家卫国!”


千万将士严阵以待,边伯贤抬手举剑,带着八年前闯城门的气势,高呼出口


“给我杀!”


旌旗猎猎,一声令下,刀光剑影,马蹄奔驰,边伯贤眼神坚定向前冲去。


朴灿烈,我为你守住这边疆,那皇位你给我坐稳了。


八年前,他为他。

八年后,他护他。


流年过往,不过短短三字,朴灿烈罢了。


凌炎剑在边伯贤手里宛若一朵汲血滋养的花,亦邪亦正,管他神佛,大漠疆场,红衣飘扬,来回间,鲜血四溅,壮怀激昂,四周已是血流成河的惨烈。


边伯贤杀出重围,直奔敌军首领方向,擒贼先擒王,眼看剑要刺喉,却被那人的长枪一把挑开。


“果然是定安军的小将军。”羌国首领看着眼前不卑不亢之人,叹为天人的清丽样貌,却在一身血色红衣的衬配下让人不由生了几分畏怯之意。


修长的手指持着那把凌炎剑,在他登基成王之前就听过边伯贤的名号,红衣玄马,弯刀配剑,可如今....他扫了眼那人的腰侧,已无那把弯刀。


边伯贤勒紧缰绳收剑,昂首看着眼前人,漂亮的一抬手,剑舞成花,直直冲去,不带分毫犹豫,杀伐果决,凌炎出鞘,必见血。


羌国首领把长枪挡在身前,堪堪挡下这一剑,边伯贤出剑狠戾,眼中灼灼为杀气。


洛川斩下一人头颅向边伯贤的方向看去,一招一式,干脆利落,潇洒自如,八年了,只有在战场上,边伯贤才是那个英勇肆意的小将军。


他是大漠边疆的鹰。


几回合的兵器相撞,羌国首领抹了把脸上被凌炎划出的血痕,右胸口也渗出鲜血,带了些许狼狈,而面前之人背对夕阳,大漠是一派晃晃赤金色,眼中含着杀戮的快意。


几声仰天大笑,羌国首领定定看着边伯贤“比起熠光那个昏庸弑忠臣的皇帝,边将军不如来我羌国,也好少些争乱。”


“闭嘴。”


边伯贤甩着缰绳再次冲上前。


“被我说中小将军的痛了吧,当年大漠可是还有个定安侯,小将军替杀父仇人挡敌可为不孝!”


说罢,长枪趁其不备挑破了边伯贤左肩软甲,奏效了。


边伯贤闪身,运剑逼近,招招式式却越发急切,看似密集的进攻却很容易找出破绽,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,杀了他,杀了这个多嘴的人,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。


“当今皇帝登基还是靠小将军的助力,如此这般....”羌国首领稳稳接下边伯贤的一剑,不费力气,凌炎剑再次直逼喉咙,他向后倾身紧接着开口


“如此这般,小将军也是杀父的帮凶!”


----“伯贤,你当真不悔。”

----“儿子不悔。”


眸子一颤,剑峰偏了方向。


“将军!”


随着洛川一声喊,凤凰花从边伯贤胸口落出掉在地上.......


一柄长枪直直刺进了他的左胸直逼心脏。


“小将军,你输了。”


边伯贤闷哼,握剑的手不住颤抖,他看着地上的落花掩进黄沙.....终于一口血涌出吐在马背上,左胸口的疼来的急迫,堪堪稳住身形。


黄昏落日,天空绯红,他的凤凰花没了....


收回视线,他盯着羌国首领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,嘴唇微动,似是有话要说


“什么?”


边伯贤微微勾起唇角,一手举剑,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没进胸口的长枪,马蹄再次踏起,带着笑,胜利的笑,他逼到羌国首领面前,长枪几乎整根没入,一个使力,凌炎剑穿喉而过,只剩羌国首领那双瞪大的眼。


边伯贤启口,一字一句却再止不住嘴里的汩汩鲜血


“我...心甘情愿。”


他心甘情愿被利用,心甘情愿爱他。


始终不悔。


只因他是他拥护的王,是那个捧着凤凰花的白衣少年。


终于,一抹高傲的红衣从马背跌下,噗通一声摔进黄沙。


“胜了!我们胜了!”


战士高呼,边伯贤带着浅笑,紧攥着陷进土里的凤凰花。


“灿...灿烈啊....”八年,再次念出这个名字,望着天边战场上千万亡魂铸起的赤云,一如那天初见般的火红。


灿烈啊....皇城的天是什么样的.......


犹记那年翩翩白衣,立在大漠中央,他持着少年心思唤了他的名,也持着初初情动捧出了自己的心.....


第二次再见白衣,皇城街头,中秋月圆,他愿他江山安稳,国家安泰,如今,也算得偿所愿了....


边伯贤笑笑,早知,该许些小女儿家的愿.....


咱俩得花灯可是最大的.....


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

恍惚间,在大漠边疆尽头,在血色天边,似有个白衣人影,桃花含笑,伸出手说


“伯贤,过来....”


边伯贤笑笑,微微抬手


“你来了.......”


世上最伤情莫过于......人生若只如初见......



<13>

世人都知,大漠有定国将军,喜穿红衣,明艳热烈,腰间一把凌炎剑,驻守边疆八年,战场上驾玄色宝马,红袍卷风沙。


若问这定国将军和那边家独子的关系....


众人皆叹,是他也不是他,定国将军没有小将军的弯刀,没有小将军的满院凤凰木,没有小将军的亲父照护,偏偏多了个小将军没有的软肋,也是铁骨。


相同有二。


其一为殒身,一个身着白衣殒身在那皇宫高墙,一个血色红衣殒身在大漠边疆。


这其二为情,不管是谁都持了满腔热血,捧着一颗满满当当的心给了一人。


那人是大漠昏黄日下的白衣少年郎,亦是高坐金龙之位的帝王。


长叹世事无常,可说来说去,无非就是那个三字姓名罢了。


初见黄昏,死亦黄昏。


可怜那红衣将军,而立之年身侧无良人,黄沙掩尸骨。



<14>

熠光14年,羌国新王死于战场。


定安军凯旋,一马领前,马背上却不是那位艳艳的红衣将军。


熠光帝朝堂失仪。


举国大丧。


犹记那日,大漠红衣白衫相配,现如今,只剩明黄龙袍捧黄土。


八年前一别了了,如此看来,那日分离便是永别。


【多少红颜悴,多少相思碎,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。】


一袭红衣过后,山河永寂。



<15>

熠光15年,国泰民安。


又是一年中秋佳节,熠光帝手持弯刀,一身白衫城楼独饮。


仰头看月圆,烟火簇簇。


他忆起少年时的大漠边疆,黄昏升月,那明丽的人儿着一身艳艳的红,眼含笑意启口


“我叫边伯贤。”


熠光帝握着弯刀轻笑,缓缓张口,眼眸存着晶亮


“我是朴灿烈。”


凤凰木,花开.........



-------END


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《卜算子·我住长江头》

多少红颜悴,多少相思碎,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《聊斋志异》

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《凤求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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