脆桃儿是甜的

享受忙碌

君伶台

《君伶台》文/脆桃儿

【军官✖️戏子】

【民国 战乱 短篇完结】

【建立BGM:赤伶】


<1>

“各位爷,对不住对不住,今儿个咱们角儿嗓子不舒服,不能给大家唱了。”梨园跑堂的伙计不住陪着笑脸“对不住啊各位。”


朴灿烈踏进门儿,见着里边的人满嘴抱怨往外涌,又留心听着里边的声儿:他们的角儿嗓子不舒服。


跑堂的见朴灿烈进来,立马迎了上去“呦,二爷您回来了?”


“他嗓子怎么了?”


跑堂的四下看了看,见着人走的都差不多了,才低声开口“里边那位撂挑子不唱了,嗓子什么的都是幌子。”


朴灿烈心下发笑,拿了几大洋放在了他手里“他这脾气你们多担待。”


面前的人没接“二爷您这是什么话,这位是我们的台柱子,君伶台的名角儿。”


“那你留着喝茶”朴灿烈把钱重新塞回他手里,没做过多纠缠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

进了里间,掀开屋口的厚帘,暖和的紧,带着股子暖香,朴灿烈脱了外面的黑狐裘斗篷,里边的暗绿色军装衬的身板朗直。


他瞧着榻上只穿着雪白里衬的小人儿,桌上摆着西湖龙井和几盘果子,手里拿着未题字的折扇半眯着眼,像房檐儿上常卧着晒太阳的那只雪绒绒的猫。


听着声儿,边伯贤睁开了眼,稍稍下垂的眼角惹人怜爱,细看,挑着倔劲儿。


“呦,朴二爷来了?”边伯贤扬着调,合上了扇子“可舍得让我看一眼了?”


朴灿烈噙着笑坐在榻的另一侧,他在家里排老二,上边有个姐姐,几代为军,自己的衔又高,就朴二爷朴二爷的叫开了,别人叫是奉承,他边伯贤叫可就是真真儿在拿话来刺你了。


“今儿怎么不愿唱了?”朴灿烈剥了几颗葡萄放在边伯贤手边儿,又给他续上了茶。


“不唱就是不唱,还挑时间?”


边伯贤话里带刺,朴灿烈也不恼,倒是无奈发笑“伯贤~”


“你要是再晚回来几天,我还唱什么贵妃醉酒霸王别姬,唱唱孟姜哭长城,丧夫长剧可还行”边伯贤拿了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,甜丝丝的“你要不听听,我这几天练了两嗓子”


朴灿烈上前拿过边伯贤手里的扇子握住他的手“伯贤,若北区沦陷,下一个就是咱们这儿了。”


“朴二爷护国护民,不用与我再细说。”


“伯贤”朴灿烈握着边伯贤的手紧了紧,眸子里全是他的影儿“我是护你。”


边伯贤瞧着朴灿烈,想起了那年冬日,还是不谙世事的年岁,他在梨园吊嗓子,而朴灿烈是将军家的小儿子,整日拿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,他吃两颗,剩下的全塞在自己手里,说上自己几句“小麻雀”,讨得几声混小子的骂后,再笑眯眯的跑开。


“混小子”边伯贤压低了声儿,头抵上朴灿烈的肩“我不是怨你护国护民,我是怕刀枪无眼。”


朴灿烈手掌抚上怀里人细软的发“就算不为家国,为了你也得好好活”说罢,轻吻着边伯贤的额头,眼角,双唇,缠绵缱眷,是几日未见的柔情相思。


屋里的暖梨香夹杂着案上白梅的冷气,挠的人心痒痒,边伯贤的呼吸开始变的厚重,朴灿烈垂眸低笑,把他抱去了床上,一吻下来,眸子染了雾气。


朴灿烈抚了抚边伯贤泛红的脸轻笑“我怕我这一通下来,君伶台的名角儿可就真几天上不了台了”说着,又扯了个薄点的被子给边伯贤搭上“睡会儿吧,昨晚北区战紧,想你也没睡好。”


“谁说的,我昨晚睡的安稳。”


“是是是”朴灿烈陪着笑,侧身到边伯贤耳边“是我对边先生思念至深,刻刻惦念。”


呼出的热气打在耳廓,惹得边伯贤耳垂发红,朴灿烈也不再逗他,起身握了握他的手又触了触他的指尖“刚回来瞧着西街上开了个糕点铺,桂花糕看着好,你爱吃甜的,先睡会儿,我去府上回老爷子个信儿,回来给你带些”


“嗯”埋住了半张脸,闷着声儿应下了。


待朴灿烈出了屋儿,边伯贤掀开被子又开窗吹了会子凉气才把身上那股子燥热劲儿散开,笑骂了句


“混小子”


...............

“伯贤哥嗓子没事吧?”


朴灿烈上马,听着吴世勋的话想起那小人儿的倔劲儿,眼底又是一片笑意“没事儿。”


吴世勋自幼跟自己一块长大,比自己小上个两岁,后来当了个副官“我这边也没什么事,你回家看看吧,晚上请你喝酒”


“我家那边不着急,倒是你,北区那边一完事就风风火火赶了回来,晚上你陪伯贤哥吧,走的那天竟也没告诉他声,真狠”


“我怕见他一面后,就舍不得了。”


“那...”吴世勋缓缓开口“三天后的事...”


“我还没告诉他”朴灿烈望向梨园截住了吴世勋的话,白梅开的正盛“世勋,明年花还开吗?”


“什么?”


“没事”朴灿烈笑着拍了拍吴世勋的肩,手甩缰绳“快走吧,再晚西街上的那家糕点铺就关门了。”


.................


等朴灿烈从朴宅回梨园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了,家里人留的紧,没再好脱身,护了护怀里的桂花糕,还没凉透“伯贤?”


进屋,灯光灭了盏,床上的人睡的轻,半眯开眼应了声,朦胧中腾了块地,拍了拍身侧。


朴灿烈把桂花糕放在桌上,解了外衣上前拥边伯贤入怀,稍稍安稳“想回来陪你吃饭的”


“嗯”边伯贤往他怀里凑了凑,身上还有未散的烟火气。


“伯贤?”朴灿烈念了声,透过窗,依稀能看见院里的白梅。


“嗯?”


“.....睡吧”


.................


隔日,边伯贤吃了两块桂花糕,再伸手,被朴灿烈止住了“好了,晚上给你带新的,别把嗓子糊住”


边伯贤今儿个高兴,倒是没计较“一会我上台,你可得在台下好好看着。”


“好”朴灿烈边说边拿过桌上的笔描摹着边伯贤的眉眼。


“朴灿烈”


“嗯?”


“师傅说,给你勾脸的人会陪你一辈子。”


朴灿烈握笔的手紧了紧 “会的。”



<2>

君伶台的名角儿边先生重新登台,戏台子下边坐满了人,桌上是刚沏好的碧螺春,朴灿烈拿盖子轻轻磕着杯口,发出一声声脆响。


记得那年第一眼见着边伯贤,是个下过新雪的冬日,梨园的白梅树还没长盛却也开了几朵小花儿,边伯贤就站在树下,一身儿雪白的衣裳咿咿呀呀的吊嗓子,鼻尖儿冻的通红,张口闭口冒着白色的雾气。


朴灿烈本还在为被大清早儿叫起来哄骗去了军营赌着气,却在看见边伯贤之后晃的移不开眼。


“喂小孩儿,你拿的什么?”


“嗯?”朴灿烈举着右手拿的冰糖葫芦“你...你要吃吗?”


当年的朴灿烈和边伯贤一样大的年纪,但年幼时矮些又胖乎乎的,被边伯贤占了几年当哥哥的便宜。


“你没吃过?”


“师傅不让吃,说糊了嗓子成不了角儿”


那时候的朴灿烈不知道角儿是什么,但在那日,边伯贤便成了他心里的角儿。


.............


朴灿烈被满堂喝彩拉回神了,今天唱的这一出儿是霸王别姬,台上的人华服衬身,抬手敛眸看的人移不开眼。


“灿烈哥”吴世勋从外边赶来,扑的他一身冷气。


吴世勋抬眼对上了边伯贤正巧看过来的视线,垂眸凑到朴灿烈耳边低语“北区在催了,计划有变”


“什么时候?”


“现在。”


朴灿烈望着台上的人应了声,戏演到了最后一段,边伯贤拔了剑,却在瞥眼间,瞧见了台下起身正冲自己微笑的人。


朴灿烈张了张嘴,让看清口型后的边伯贤愣怔在原地

他说,“等我。”


“世勋,走吧。”临出门,朴灿烈又转回头,像是偷得最后一眼。


一声闷响,边伯贤手里的剑应声落在戏台上,引的台下众人顿时禁了声,他猛的冲下戏台,拨开人群拼命的赶着什么。


“先生,您...”


“滚开!”


跑堂的正欲拦,被边伯贤呵在了原地,当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,声势浩大。


朴灿烈驾马奔至城门,白雪落头,他便再次想起了梨园那棵郁郁的白梅,想起了雪白衣的小人儿。


如今命已定,此后......罢了.....怨只怨生在乱世,不能共享安稳余生。


“驾!”


“朴灿烈!”


几乎同时一声喊,朴灿烈的心颤了颤,眉间雪融进眼眶,他闭上了眼“伯贤,回吧”


“朴灿烈!”


朴灿烈攥紧了缰绳“驾!”


脸上清泪划过,朴灿烈只觉寒风吸进肺里刺的滴血。


他终还是未敢看他,朴灿烈在心里起誓:若这次安然归来,他定不闻世俗之言风光迎他进门,若未归,只愿他再遇良人。


马蹄踏响,霜雪扬起,一曲终了,该为谁喝。


城门口,一人渐远,一人失神。


当日的人,看着君伶台风光无限的边先生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,明明穿着戏台子上的锦衣,却是一副落魄模样。


边先生的双手带着不知何时摔出的血污,仰头看着飞落的白雪,抹了把泪,兀自笑了。


“骗子.....”



<3>

戏开腔,八方听,一方为人,三方为鬼,四方为神明,戏开场,不能停,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。


边伯贤回了梨园跪在通白的雪地里,跪在满树白梅下

“师傅,徒儿来领罚!”


受罚不能带着戏台上的东西,边伯贤只留了内衬,戒板打在后背,挨罚的人却一声不吭,最后雪白的里衣渗出血迹,边伯贤攥紧拳头垂在身侧。


眼泪存在眼眶最后全数涌出,世人只知边先生在初雪那日领了罚,疼出了泪,却无人知,边先生疼的是皮肉还是心。


那天,君伶台的惩戒声,求情声不知持续了多久,可始终没人听见边先生出声,最后边先生倒在了雪地里,带着浅笑,白梅落地,终了。


说书人拍下案板,自此一年,君伶台再无了边先生的名儿。


一年光阴,君伶台出了新角儿,听客不绝,新人来旧人去,边先生只留下了那出儿未唱完的霸王别姬。有人说边先生教起了徒弟,有人说边先生毁了嗓子,还有人说边先生自打那日便离了君伶台,边先生,边先生.......



<4>

梨园后院,边伯贤倚在屋门口,手里攥着信封,从那日到如今,一月一封,每封都是那两个字,【安好】,北区的战事持续了一年之久,如今也总算有了好转之相。


该回来了吧......


“边先生,师傅叫您去大堂院儿里吃饭。”跑堂儿的进来通知了声


“知道了”


他并未离开君伶台,老师傅心疼他,顾得这里的人还尊他一声边先生,左不过是些台面功夫罢了。


这一年边伯贤很少来过前厅大堂,如今再来早已物是人非,现在自己虽顶着边先生的名儿,却是君伶台养着的闲人。


桌上有梨园的老师傅和当今君伶台的角儿林翌堂,眼角藏着笑,像极了那年自己的得意时。


但现如今的人都道,林翌堂一出儿霸王别姬掷千金,却不如当年边先生的惊才艳艳。


 “伯贤,你来了”


边伯贤一身素袍入座,浅笑着冲老师傅点点头。


“这位是胡老板,你原来见过的”


“嗯”浅浅淡淡,泛着清冷。


林翌堂见状起身,举起酒杯冲胡老板和老师傅倾了倾,眸中闪着晶亮“感谢各位抬爱,林某先敬各位一杯。”


胡老板笑笑,手指转动着酒杯“这时下用不着自命清高,底下的观众都凭新鲜劲儿认人。”


商人逐利,现在的戏台老板哪还有当年热爱。


边伯贤的手僵住又恢复正常,老师傅捏了捏他的肩,边伯贤回神笑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

“边先生不用喝太急”胡老板端起酒杯“听说今日北区的人要回来了,战事胜利,城门口热闹的紧,边先生不去看看吗?”


话尾刚收,几乎同时“当”的一声,酒杯落桌,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。


“今儿太阳高,我把戏服拿出来晒了晒,也该收了,各位请便”边伯贤起身,离桌时一个踉跄。


“边先生!”胡老板笑笑把酒喝尽“戏都不唱了还晒的什么戏服,胡某人今日就想问一句,边先生还唱不唱”


闻言,边伯贤停住身形,回以轻笑,迈步离去。



<5>

一年前,白梅正盛,如今,白梅未开。


边伯贤回了后院翻出了所有的信,十二句安好,他立在只剩突枝的白梅树下,城门口礼炮齐鸣,马蹄响,故人归。


半晌,城门口喧嚣声渐停,梨园的大门吱呀推开,墨绿军装,狐裘斗篷。


回来了,回来了,念叨着作势倾身,但当容颜尽数入眼之时,边伯贤几乎刹那间蓄满了泪。


“伯贤哥..”


马蹄响,故人归,却非心念之人...


“世勋啊.....”边伯贤勉强笑着,信封被他握的打皱“他呢?他也回来了吧,对吧?”


“伯贤哥....”吴世勋垂下头,渐渐红了眼眶。


“他呢?啊?”边伯贤声线颤抖,手攀上吴世勋的衣领,信封落,散了一地“你说啊!朴灿烈在哪呢?是不是病了?受伤了?你带我去,你带我去医院看他,我求你,我求求你......”


“灿烈哥......走了四个月了,他让我不要告诉你,再多给你些希望。”


吴世勋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,是当年边伯贤未题字的那把“他让我给你的”


边伯贤松了手接过,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牵起嘴角“我如今要这破扇子做什么。”


折扇展开,【盼君安】白底黑字,却生生刺眼。


“世勋啊”边伯贤盯着折扇出神,眼泪滴落在扇面绽开朵小花儿“你去给我买串冰糖葫芦,要东桥那边的,麻烦了。”


“伯贤哥......”


“我没事,他盼我安,我能有什么事。”


“...........好”



<6>

日头西落,边伯贤回屋翻出了一年未穿的戏服,端端坐在镜子前,执笔上妆。


----“师傅说,给你勾脸的人会陪你一辈子。”

----“会的”


“骗子”边伯贤画了擦,擦了画,最后把笔扔在桌上“骗子!”


终是含泪涂粉黛,再无故人归。


一年后的今日,边先生再次身着华服,左手执扇右手执剑,后来,边先生点着了那棵一年没开的白梅树,手一甩,白扇投入大火。


边伯贤笑笑,眼角含光轻轻启口


“此时逐鹿中原,群雄兵起,偶遭不利,也属常情。稍捱时日,等候江东救兵到来,那时再与敌人交战,正不知鹿死谁手!”


自小长大,他怎能不记得朴灿烈的字体,安好?他朴灿烈一开始就为自己留了后路,安好两字写来容易,但模仿起来,又能有几分像呢。


“劝君王饮酒听虞歌,解君愁舞婆娑。赢秦无道把江山破,英雄四路起干戈。自古常言不欺我,成败兴亡一刹那,宽心饮酒宝帐坐。”


他边伯贤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。


“大王啊,此番出战,倘能闯出重围,请退往江东,再图复兴楚国,拯救黎民。妾妃若是同行,岂不牵累大王杀敌?也罢!愿以君王腰间宝剑,自刎于君前。”


提手,执剑,边伯贤抬头望天,只觉丝丝冰凉,下雪了....



<7>

台上折子戏,台下浮名利,这唱来唱去,不过还是难逃一个“情”字。


那天胡老板包下了林翌堂,誓要力捧君伶台;那天锣鼓喧天,人人都在庆祝北区战胜;那天下了第一场雪,声势浩大;那天,梨园后院白梅飘香。


那天,边先生开了嗓却无人听

那天,边先生唱完了未完的那出儿戏

那天,边先生倒在了通天大雪里,身沐火光,再没起来

那天,君伶台火光冲天..

那天,死了个戏子....


多年后,说书人拍下案板


“原说有位惊才艳艳的先生,一出儿霸王别姬满堂喝彩,却落得烈火殒身的下场”


若问原因,只道


“白梅飘落,千秋荒唐,难逃一字情,做了戏中人。”



<8>

---“小麻雀你这身儿衣裳真好看”

---“我今儿就要上台了,混小子你快来,我先给你唱我的第一出儿”



-----END


注:

文中唱词选自《霸王别姬》

戏已开腔,八方皆听,一方为人,三方为鬼,四方为神明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《赤伶》热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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